从 LSE 毕业,我在伦敦干着市场调查最脏的活

日期:2025-09-15 16:20:04 / 人气:5


朋友总调侃,我快把英国的工作种类 “集齐” 了。在伦敦漂泊的日子里,我抱着 “靠体力活养活艺术梦” 的天真念头,给自己立下 “打 100 份工” 的目标。可我从未想过,LSE 社会学系毕业的第一份工作,会是背着电脑挨家挨户敲门 —— Market Research Interviewer(市场调查采访员),这份被称为 “cold calling” 的零工,让我第一次撕开伦敦的光鲜外衣,看见这座城市最真实的褶皱,也让课堂上的理论在现实里碎得满地都是。

一、从 “研究者” 到 “流水线工人”:我的劳动被拆解得只剩 “敲门”

面试时,我还天真地以为这份工作能发挥社会学专业优势。我兴奋地和面试官说:“我最爱做访谈,能听到不同人的故事。” 那时的我没意识到,“市场调查采访员” 和 “社会学研究者”,差的是一整条 “劳动异化” 的流水线。
在 LSE 读研时,做一项研究要从提出问题、设计方案,到招募受访者、分析数据、撰写报告,全程亲力亲为,每一步都藏着对 “人” 的关注。可进了这家市场调查公司,我才发现:调查的每个环节都被拆解给不同人,我只是 “田野部门” 最底层的那颗螺丝钉 —— 拿着提前设计好的问卷,敲开门,机械地念问题,把答案上传系统,至于数据最终会被用来做什么、得出什么结论,我一无所知。
更残酷的是待遇:没有底薪,只按 “有效访谈数” 算佣金。按 200 次门铃,可能只有 10 个人愿意开门;10 个人里,能完整答完问卷的或许只有 3 个。我得咽下被拒绝时的尴尬(有人直接摔门,有人隔着猫眼骂 “骗子”)、被 KPI 追着跑的焦虑(每天要完成 8 份有效访谈才够糊口),还有独自走在陌生街区的孤独。
有次在伦敦东区,我从下午 2 点走到晚上 8 点,敲了 100 多扇门,只完成 2 份访谈。天色暗下来时,冷风卷着落叶往衣领里灌,我看着手机里空荡荡的 “有效数”,突然明白:原来现代社会的分工,能把 “了解人” 这件事,变成和车间拧螺丝没区别的重复劳动 —— 我的价值,只值 “一次成功访谈” 的那几英镑。

二、Council flat 里的 22 岁母亲:“孩子的未来,藏在每一件小事里”

尽管工作像 “拧螺丝”,但 trainer Rizwan 说的一句话没错:“这份工作能让你看见伦敦最真实的人。” 尤其是在 Council flat(政府救济房)的那次采访,让我至今想起都心头发沉。
我接到的第一个项目是为英国广播电台做用户反馈 —— 现在还有人听电台吗?我心里犯嘀咕。更让我犯怵的是,第二周的地址列表上,密密麻麻全是 Council flat 的地址。Rizwan 说过,在这类地方,他曾一天只找到 3 个受访者。
那栋 Council flat 藏在伦敦东区的小巷里,三合院布局,院子里的樱花树落了一地粉白花瓣,可掩不住楼道里的破败:楼梯间堆着快餐盒和废弃装修板,天花板墙皮脱落,霉菌在墙角蔓延,空气中飘着灰尘和烟味。孩子们在墙外的脚手架上攀爬,脚步声震得楼梯咚咚响。
我爬了 8 层楼,花了 3 小时,只找到 1 位受访者。当我万念俱灰地敲响最角落的门时,一个戴着粉色浴帽的黑人女孩拉开了门缝。
“你听广播电台吗?” 我按惯例问。
“不听。” 她声音很软。
我准备转身离开,却鬼使神差多问了一句:“不听也没关系,您的意见对我们很重要,只要 10 分钟可以吗?”
“sure,进来吧!” 她竟然答应了,还笑着说,“厨房有点乱,刚给孩子做晚饭,别介意。”
她家没有客厅,我们就在厨房的小桌边访谈。平底锅里还剩着炒鸡蛋,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光着脚在灶台上跑,抓着玉米片往嘴里塞。她把手机调到 TikTok 递给孩子,让他去另一个房间,然后抱歉地说:“没装 Wi-Fi,这里信号太差,Wi-Fi 也太贵了。”
问卷里 “使用互联网频率” 的问题,在她这里成了难题;“职业” 那栏,她填的是 “全职妈妈”——22 岁,没上过大学,要照顾两个孩子。我忍不住问:“您明明不听电台,为什么还愿意花时间接受采访?”
她抬头看着我,眼神很认真:“你看,我的孩子已经四五岁了,现在生活里每一件小事,都能影响他们的未来 —— 决定他们以后做什么工作,成为什么样的人。所以不管是什么新东西,我都想了解,万一有用呢?”
那一刻,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。小时候,我也常听父母说 “细节决定成败”,可在 LSE 的课堂上,我们讨论的是 “文化资本”“阶级固化”—— 上层社会通过口音、品味、教育,把优势传给下一代,而像 Leyla 这样的家庭,连 Wi-Fi 都装不起,孩子的童年是在脚手架上攀爬、刷 TikTok 度过的。那些 “细节决定未来” 的话,更像一剂安慰剂,给了她 “能掌握命运” 的幻觉。
我多想告诉她,就算你了解所有 “新东西”,孩子的未来也很难跳出既定的轨道。可话到嘴边,只变成了 “您真是个负责任的妈妈”。她听到后眼睛亮了,笑着说:“很少有人这么说,朋友总觉得我不够负责。”
离开时,她站在门口挥手,粉色浴帽在昏暗的楼道里格外显眼。我背着沉甸甸的电脑,走在落满樱花的院子里,心里又酸又涩 —— 她才 22 岁,比我还小两岁,却要扛起两个孩子的人生。我只能在心里悄悄祈祷:希望命运能多眷顾这个善良的妈妈。

三、伦敦折叠:从联排别墅到救济房,门后的阶级鸿沟

做这份工作越久,越能体会到 “伦敦折叠” 的残酷 —— 不同街区的门,藏着完全不同的人生。Rizwan 教过我一个 “侦探技巧”:看花园里的植物是否修剪整齐、垃圾桶是否干净,就能判断屋主的生活状态,进而调整游说策略。
在西区的联排别墅街区,我的访谈成功率几乎是救济房的两倍。有次敲开一栋带花园的房子,开门的是位中东工程师,他笑着说:“你们公司怎么总找我们这片?我做过好几次调查了。” 还有个中产印度家庭,父亲热情地邀请我喝下午茶,说 “孩子也在学社会学,你们说不定有共同话题”。最让我温暖的是一位退休特殊教育老师,她不仅耐心答完问卷,还叮嘱我:“年轻人起步都不容易,今天别太累了。”
可到了救济房集中的区域,画风完全变了。这里的住户大多是少数族裔(BAME),或是靠救济金生活的白人。敲门时,常遇到猫眼的光线突然熄灭,然后是门后锁舌扣紧的声音;有时刚说 “我们做电台调查”,就被粗暴地打断:“滚远点!别想骗我信息!”
有位独居的老爷爷,十年没出过国,他苦笑着说:“要是有钱,我早离开这个国家了。” 还有个跛脚的老奶奶,开门后没好气地说:“你们这些公司,只会监视我们!这个国家已经烂透了!”
其实我知道,他们不是 “不友善”,而是 “没安全感”。联排别墅里的人,有足够的资源和底气对外界保持开放;可救济房里的人,光是活着就耗尽了力气 —— 他们要担心下个月的房租、孩子的奶粉钱,陌生人的敲门在他们眼里,可能是潜在的威胁。
有次在救济房楼道里,我遇到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,她盯着我手里的问卷,犹豫了很久才说:“我能帮你答,但别问年龄和职业,好吗?” 我点点头,她才小声说:“我失业半年了,靠救济金过活,不想被人贴标签。”
那一刻我才明白,问卷上的 “年龄”“职业”“收入”,看似简单的问题,其实是把人塞进阶级的坐标系里。在电脑屏幕上,他们被归为 “社会底层”,可门后的他们,也是有尊严、有无奈的普通人。

结语:在伦敦的门与门之间,看见真实的人间

做市场调查的日子里,我敲过几百扇门,见过各种各样的人:有在联排别墅里喝下午茶的中产,有在救济房里挣扎的年轻妈妈,有热情的退休老师,有对世界充满戒备的老人。这份 “最脏的活”,没有让我实现 “艺术梦”,却让我跳出了 LSE 的课堂,看见真实的人间。
我曾以为,名校毕业就能远离底层劳动;也曾相信,“努力就能改变命运”。可在伦敦的门与门之间,我终于明白:阶级鸿沟不是靠 “了解新东西” 就能跨越的,命运的齿轮,早在你出生的那一刻就开始转动。
但就算如此,那些门后的善意仍让我动容 ——Leyla 的认真、退休老师的温暖、失业妈妈的体谅,这些微小的光,在阶级固化的黑暗里,显得格外珍贵。或许,这份工作的意义,就是让我在看清生活的残酷后,依然能对每一个陌生人抱有善意。
下一次敲开一扇门时,我会更耐心地说:“您好,我们做个小调查,不耽误您太多时间。” 因为我知道,门后可能藏着一个像 Leyla 一样的妈妈,或是一个需要被温柔对待的普通人。

作者:安信14娱乐平台官网




现在致电 xylmwohu OR 查看更多联系方式 →

COPYRIGHT 安信14注册登录娱乐中国站 版权所有